“‘大屁股’的?现在怎么还会有‘大屁股’电视机?没人要的啊!”旧货市场的老板失望地说。敝帚自珍,那我白送给老邻居吧。可是邻居顾左右而言他,东拉西扯,趁我打哈欠的瞬间,溜之乎也。回收废旧电器的师傅看了一眼,摇摇头:“大屁股的不收。”扬长而去。我如梦初醒,它已经升级到液晶加互联网时代,彻底淘汰旧式显像管的。 我读小学时,家乡名称叫建阳县水吉人民公社。当时县城近旁高山庵山顶峰立起电视信号发射塔,上级派技术员去水吉普查适当的接收地点。那半个月,晚餐,他在公社食堂饱食令人垂涎的香喷喷红烧肉、白米饭后,趾高气扬缓缓迈步前进,附近各大队村干部轮流携公社陪同人员点头哈腰、脸挂媚笑在前面引路。他的身后跟随四名挑担子民工——甲,前箩筐里是用棉被包着的黑白电视机,后箩筐装一大卷线缆;乙,挑茶几和凳子;丙,挑发电机和汽油;丁,挑开水瓶、茶壶、点心、厚衣服等杂物。再后面是武装部预备役营的一名民兵背枪压阵保卫,其肩膀上还扛着晒被子竹笐。在竹笐尾梢摆动范围之外,几百名男生浩浩荡荡尾随。 爬到山脊,天就黑了,把鱼骨形天线绑上竹笐尾梢,大队支委举着它,走来走去搜索信号。当电视屏幕上的雪花变成正常的人,“沙啦沙啦”噪音成为说话声时,公社陪同人员迅速开启手持扩音器兴奋叫喊,技术员立即把用红漆写好数码的尖头毛竹条钉在地面,同时在笔记本上做记录,然后大家共同看电视,直至九点多钟节目结束。 很快,公社会议室有了电视机,可想而知,第一天晚上,连楼道走廊都挤满人,公社书记的结发妻子根本就进不去。次日傍晚,她儿子的几位铁哥们自发拦在楼梯口,施展拳脚维持秩序,众男生逡巡而不敢进。文化站精明的站长,白天依靠出租“小人书”(儿童连环画)赚钱,夜里出售电视门票,价格比电影票低一半,欣赏时间却长一倍,显得非常合算,“德文庙”(文化站站房)的大门被汹涌的观众潮挤破,想买到票,要与他熟识。 我进城到建阳二中求学,校园坐落在溪边梨树林里,教师队伍人才济济,可惜全校没有电视机。我教室位于二楼,同学们发觉围墙那边的教师进修学校夜里大门紧闭,会议室异光闪亮,大家纷纷攀爬梨树,逾墙过去看电视,惹得他们的校长三天两头过来抗议,那还是黑白机呢。 刚刚参加工作时,依稀记得建阳水南黄花山上面有一家机关,名称叫“建阳地区电视局”,他们向社会公开出售电视门票,用传说中的彩电播放,令我大开眼界,于是天天晚上跑去大饱眼福。直到有一天下雨困在宿舍,无意中发现自己单位有文体活动室,处在侧边楼,彩电锁在固定在墙上的铁箱里,设专门工作人员管理,看电视免费。 那时电视机是紧俏物资,光有钱不行,还得有门路才能买到。黑白机使用一年后,再卖出去,价钱居然高于原先的买入价,再倒手,又加价,类似日后的学区房。残破机经过维修,外壳擦拭干净,虽然屏幕显示的影像扭曲变形,但是摆在乡镇集市的商店里,马上就有嫁女、娶媳的村民下定金预购。如果谁家电视机被盗,派出所会立案,派便衣警察在汽车站蹲守,由联防队员打听破案线索。政府严厉打击成批倒卖新彩电的商家,连带处分牵涉在其中的公职人员。 后来,彩电普及,我在客厅和各卧室都摆放它。同事更夸张,就连饭厅、洗手间里也有,奶奶、孙子从早看到晚。叶落归根,我迁回家乡居住,亲戚登门祝贺,购买电视机当礼品。家用电器店的送货师傅和汽车司机吃力地把它抬进屋,安装好落地支撑架,摆好,几乎覆盖一面墙。中国移动、中国电信和有线电视三家公司争相以优惠价格提供高清晰度节目源,所以屏幕虽然大,图像质量却已胜往昔…… 作者:□甘联露 来源:闽北日报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