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虽然不太喜欢看爱情片，但我却一直对婚姻题材非常感兴趣。
从《45周年》，到《那些爱人》，到今年的冷门话痨剧《婚情咨商》。
因为，婚姻是一切社会关系的高度凝练，这里面有爱，有合作，有权力斗争，有政治，有性，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所有的依赖、缠绵和憎恨。
所以，尽管今年算是电影大年，尽管这个颁奖季好片不断，但我个人，格外期待的电影，就是这部：
婚姻故事 Marriage Story
主角是人见人爱的斯嘉丽·约翰逊和艺术气质浓郁的亚当·德赖弗 。
其实很担心寡姐会因为“黑寡妇”的角色丢失掉某些可塑性，可她很好，除了漫威爆米花，她一直在坚持接各种文艺电影。
这一点上亚当跟寡姐很像，在拍星战的同时，也丝毫没有放弃拍其他多类型的电影，这个颁奖季，我还在等他的《酷刑报告》。
《婚姻故事》的导演，是极其擅长写亲密关系题材的诺亚·鲍姆巴赫，不止婚姻关系，他曾经拍过一部女孩和女孩之间非爱情的亲密关系《弗兰西丝·哈》，细腻、精准、好看。
这也不是诺亚第一次拿婚姻开刀，5年前他就拍过中年婚姻生活题材的《年轻时候》。
但《婚姻故事》就比《年轻时候》高阶许多，手术刀不是指向婚姻里的双方，而是指向婚姻制度本身。明明非常残酷，语气却又非常温柔，对白更是写的棒极了。
其实，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由来不过5百年，它当然不是人类的必需品，我甚至觉得，人类从基因上来说，就不需要如此零缝隙、高密度的亲密关系。如果长年累月的、如此近距离地亲近另外一个人（不管是谁），会激发身体里某种潜意识的自保机制。
所以，越亲密越憎恨这件看起来相悖的事情，是婚姻里的平常之物。
而我们如果说“婚姻出了问题”，通常都是说婚姻里的人出了问题。
《婚姻故事》的高明之处则在于，他不似大多数婚姻题材，以某个具体事件去剖析婚姻对人的影响，比如出轨、冷暴力、激情消退之类之类的。故事里当然也有这些具体事件，毕竟生活总是由一件件具体事件组成的。可最终，导演跳出了这些个具体事件，以一个更高的视角来阐释婚姻本身的残酷和剥夺性。
这剥夺是对所有人的，这剥夺跟爱无关。
甚至，这剥夺很多时候是被爱掩盖了的，“虽然婚姻本身让我疲惫不堪，但至少TA是个不错的人”。很多夫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过活。
而《婚姻故事》说的是，一对夫妻，两个人有了孩子，两个人都是好人，两个人依然相爱，可即使如此，两个人依然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离婚。
电影里夫妻的角色定位也很讲究，寡姐饰演的是一位演员，丈夫则是一位话剧导演，他们是艺术家，他们本能拥有更加敏感的内心，这让他们在反抗婚姻的时候，更加令人信服。
观众直到他们离婚之后，都依然相信着两件事：1、他们相爱；2、他们都是好人。
这是电影最勇敢、最有力、最了不起的地方。
电影开场，其实有点温柔。
想离婚的两人，为修复关系而努力，一起去做咨询，咨询师让他们分别写下对方的优点，以及当初是怎么爱上对方的。
还让他们当着面读出来。
可这一招并不会解决任何问题，因为他们走到这一步，就表示曾经的那些幸福，失效了。
观众和丈夫一样，一开始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，他们依旧住在一起，依旧在一起工作，依旧可以进行非常深入的职业探讨，依然会为对方的职业成就而打心底高兴，只是，没有任何私人感情层面的交流了。
所以，为什么要离？电影就以丈夫的视角去追寻：老婆，到底为什么？
他也没有像我国家庭剧里的男人那样，“跟女人讲什么道理，无脑道歉就行了，再不行就买包！”
他是在认真的寻找：我们的问题，到底出在了哪里？
随着剧情推进，观众似乎跟着他找到了很多原因。
“我在你身边慢慢失去了自我”；
“你从来没有强迫我，可我现在连穿什么衣服都要去咨询你的意见”；
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去了冒险精神”；
“你之前答应我要搬回洛杉矶，但现在居然不承认这件事”；
“你跟女助理到底有没有上床？”
可观众又能清晰地感知到，这些事，都不成为离婚的根本原因。
而后面离婚律师入场之后的段落，其实是导演在拷问妻子，离婚的过程会非常残忍、血腥，痛苦，你还要继续吗？
即使你们都说，“钱方面我无所谓，多留点给对方。”可只要律师下场了，那些阴毒的招数就会一招不落地使出了。
电影里的原台词是：你会看到好人最坏的一面。
“算了吧，何必闹到这个地步呢？”观众都忍不住在镜头外面劝他们。
但妻子的离婚决心比想象的还坚决。
是的，即使离婚过程会撕破脸，即使离婚过程会让儿子觉得我是个坏人，我也要离婚。
然后就到了电影最让人津津乐道的那场高能吵架戏。
其实非常非常惨烈的。
跟开头那两封温柔的信形成鲜明对比，两个人竭力把对方任何一点点小小的缺点都放到最大，把任何一块小伤口都猛烈地撕开，以对方最在意的方式，去攻击对方最软弱的地方。
丈夫喊道：“是真的，有时候早上醒来我， 巴不得你去死，我巴不得你出门被车撞死”的时候，我心都碎了，然后陷入深深的悲哀中。
两个依然相爱的，善良的人，何以至此？
到了这里，观众和丈夫一起终于慢慢接受了离婚的既定事实，这时候，我们的问题变成了，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必须离婚，那能离的体面一点吗？
答案是可以的。
可是，我想说，相比惨烈互撕、把自己和对方最狰狞的一面都引发出来的离婚，这种离婚或许更让人伤感和沮丧吧？
前面那种，我们至少可以借口说“我所托非人”。
?
这一种呢？
更加难能可贵的是，导演一直以温柔的语气安抚观众，他保护了故事里的所有人，他一直在说“这结局，不怪他，也不怪她。”
尤其是最后那个镜头，离婚多年的妻子，看到丈夫的鞋带散了，下意识地就蹲下来帮他系好。
然后站起来，分道扬镳。
我赌一次，《婚姻故事》能在今年奥斯卡会拿个剧本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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